早上看到一则报道,说我国中医针灸正积极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申遗方案已提交。看到这则新闻响石潭还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总觉得要申遗的往往都是要失传或者灭绝的东西,难道针灸真到了这种地步?需要通过申遗来保护啊?

  先看看报道原文:

  大洋网-广州日报9月13日报道 伏阳学派、岭南罗氏妇科、新安医学、海派医学……这些你以前可能从未听说的中医学术流派昨日齐聚广东,在国家中医药发展论坛“珠江论坛”上,就中医药发展展开“百家争鸣”。记者从会上获悉,我国中医针灸正积极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申遗方案已提交。卫生部副部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卢钟鹤,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钟阳胜,副省长雷于蓝,省政协副主席、省卫生厅厅长姚志彬等出席会议。
  卫生部副部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卫生部正计划将“中医针灸”申请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前申遗方案已完成并提交。

  王国强还提到,正因为中医保健养生为老百姓所信任,因此不少人打着中医的旗号以达到个人目的,如张悟本和李一等。“现在有李一,今后还有李二。对这些现象我们现在反对,以后继续反对。”

  响石潭同时看到一则针灸医生对申遗的看法以及对我国中医针灸现状的思考,文章远远比简单的申遗来的深刻和实在。附于下,与君共思考。

  最近,笔者浏览了互联网的诸多网站,许多的网站都不约而同地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有关中医特别是中国针灸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问题,笔者作为一个基层的针灸工作者,真的可谓是喜痛参半,喜的是,中国针灸不容乐观的现实现状终于有人来重视一下;痛的是,中国针灸曾经这么辉煌的国粹竟后继乏人、无人发展衰败到了申遗的地步!

  痛针灸之痛,众说纷纭,每每见诸报纸笔端。而针灸之痛,又究竟痛在何方?兹就笔者眼中所见,心中所思,将针灸与针灸医师的各方面生存现状作一个系统的分析。笔者先从一个针灸医师的成长历程谈起:

  一、文化起点要求高:显而易见,针灸医师所需的文化起点很高,现代社会最起码要求大学专科以上毕业。就算是古代社会,也要他通儒修文,博会群书,这样他才能读懂经典,领会内涵,才能从理论的高度提升自己的针灸医术,然后再以文字的形式将之传承下去。文化与医术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的,历朝历代的许多针灸大家本身就是文学圣手,他们编撰著述的针灸歌诀及文章,都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佳作,反之,一些学问大家本身也都兼通针灸,通过他们对针灸的实践活动和宣传记述,也无形中促进了针灸的传播与发展。

  二、学成费时较长:谁都知道,要磨练锻造成一个得心应手,确有专长的针灸医师,没有十年之功是万万不行的。从理论到实践,从书本到临床,哪一个针灸大家不是经过十年寒窗苦功。况且,针灸医术,博大精深,无边无际,真可谓“望洋兴叹”,有的人穷一生之心力,也未必能探其藩篱。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不可有一日懈怠也!

  三、熟练掌握难度大:针灸学是一门精细复杂的临床科学,操作性很强,涉及到理论经典、脏腑经络、经穴定位、针灸手法、病人体位、意外防止等诸多方面,所以要成为一个技艺娴熟,面面俱到的临床针灸大家,确实是很难。

  四、行业准入较严:在如今与国际接轨、通行国际惯例、实施执业医师制度的大环境、大前提下,针灸医师因涉及到人民健康安全之大事,所以准入制度极严。你首先得有一个起点,比如中医或针灸专业的毕业证,然后,你还得考取类似于执业医师资格证等等的所有相关证件,方可允许你行医执业。而这些证件的取得,大都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往往是三番五次,颇费周折。 

  五、行医风险较大:针灸医学尽管经过几千年的实践证明是相当安全有效的一种自然疗法,但临床实际中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发生诸如晕针、断针、气胸、感染等特殊情况。特别是在现今社会条件下,人们自我保护意识极大提高,法律手段普遍运用,针灸医师比之原来,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授人以柄,引火烧身,有的甚至因此而顾虑重重,畏缩不前。其中的风险机制,可谓是平静湖面下深藏的旋涡,是极其危险、极其重大的,可不是一些外行人眼中的四平八稳,一帆风顺。

  六、劳动强度大:针灸医学历来就以廉简易验、适应症广、疗效独到的诊疗特色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强烈欢迎,所以,针灸医师劳动强度之大,紧张程度之高,非常人可以想象。以山西省阳城县历史上和当代两位针灸医家为例:民国时阳城针灸大家上官连城,是笔者姥姥的爷爷,独具秘术,针到病除,因诊务繁忙,夜以继日,只活到49岁。笔者的父亲、阳城县针灸学会会长、中医针灸学副主任医师梁保义先生,每日诊治病人多达三五十人,三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也因积劳成疾,回天乏术,架鹤西行,享年仅53岁。中国针灸学的一代宗师承淡安先生也是因诊务教务繁重,积损成衰,只活到51岁。一件件触目惊心的真实的事例表明,针灸医师的劳动强度之大,心理压力之高,是不容置疑的。

  七、从业人员数量少:以笔者家乡山西省阳城县为例,阳城县四十五万人口,数千位临床医师,而专心专意推行针灸疗法的,也就是数得着的那么四五位。更为重要的是,阳城针坛正面临着后继乏人的尴尬境地,年轻一代的医师中,似乎就没有哪一位愿意来真心实意地学习和继承我们宝贵的针灸医术,大家都去学开刀和卖药了。

  八、综合成本高:用经济学的原理来看,笔者以上论述的几个方面,都可以计入一位针灸师的综合成本。显而易见,要成为一个熟练合格的针灸医师,他所耗用的综合成本无疑是很高的,而并非一些人眼中“针灸就是几根针,针灸不下什么本。”

  九、收入回报少:还是用经济学的原理来说,高成本必然要有高回报,一个针灸医师的收入必定要高于一个普通技工或技师比如一个美发技师的收入,这才是符合经济规律的正常现象,马克思也曾经拿钟表师和鞋匠的比较来说明这个问题。记得在八十年代初中期的时候,曾经流传过两句非常经典的民谣:“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那时隔二十年以后的今天,实际情况又是怎样的呢?以山西省阳城县为例,一个中级职称的针灸师月工资为900~1000元人民币,平均一天30元钱,还不如一个美发师做一个头发挣得多。针灸师诊治一个病人前后共需耗时一个小时,收费10~15元人民币;而美发师拉一个头发,耗时3个小时,就可以挣到120元,这也仅仅是一个中等偏下的发廊的收费。很多的外地美发师傅到阳城的高级发廊来打工,月工资都不少于3000元甚至有的已达到5000元。不光是阳城如此,全国各地大抵的情形都是这样的。可见,其中的倒挂现象是多么的严重。就算是同为医生,其中的收入也是天壤之别。据中央电视台《经济信息联播》报道,在美国,当一个中级职称的医生,年薪是20万美元,如果你一年挣不到这个数目,只能说明你的医术太差劲了。笔者之父梁保义先生有一位韩国朋友,他原来是韩国三星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名牌大学毕业,薪酬待遇优厚,正是我国现当下大多数年轻人羡慕追求的目标。可他到四十岁时,竟半路出家,考取了医师执照,回家开诊所去了。他又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到中国,来到阳城,拜家父为师,学习中国的针灸医术。为什么?因为在韩国,当医生能赚大钱,当一个针灸医师更能赚大钱!

  由以上几点比较不难看出,执业环境恶化,收入状况低少,正是当下年轻医师们不愿继承与从事传统针灸医学的根本原因和症结所在。而造成这两个情形的原因,有传统文化的因素,也有现代历史的误导。传统文化认为,医乃仁术,而耻谈于利;现代历史中更有一段:“要让全国人民个个会针灸”的非常时期,针学泰斗贺普仁教授也有过一段非常著名的论断:“正是人人会针灸的年代害了中国针灸”。这样的误导结果,是让人们普遍的认定针灸不值钱,针灸就是扎几针。也许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情况是允许的,但时隔近五十年后的今天,它已经不适用了。现代社会竞争日益激烈,生存压力日益增高,物价在飞涨,诱惑在深入,连西医医生的各种诊断治疗费用也随着这样的形势而日益水涨船高,那针灸医师也是人,他也要生存享受,他也要养家糊口,当一种职业不能满足他的各种需要后,他势必要转行。不要再奢谈什么安贫乐道,不要再标榜什么高风亮节,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能说就没有这样的高尚的人,但那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试想,连搞针灸的“人”都没有了,那针灸还会继续向前发展吗?

  所以,针灸之痛,痛就痛在她的价值没有体现。当一种事物的价值在某些特定的社会环境下无法体现时,她也就离消亡不远了。万物如此,针灸自然也是如此。

  因此,不要让中国的针灸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由“申遗”而逐渐转向于消亡!那我们将成为历史的罪人。